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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笨笨 于 2010-12-17 00:07 编辑
无意中在网上搜到自己早几年写的帖子,被不认识的人转发了,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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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速公路两侧那些还没长成气候的小树不停地从车窗外向后闪过。秋天的太行山上并没有多少收获的景色,只偶尔在靠近村庄的地方,能看见几棵挂着金黄色果实的柿子树。那树光秃秃的,叶子已经落光了,远远地望去,倒也特别醒目。我一个一个地数着那些绿色的公里牌,不敢奢求已经跑到最高限速的沃尔沃再快点,只求路上千万别遇上封路、堵车。
中午正要吃午饭的时候,老爸打电话过来,说姥姥刚刚去世了。电话里老爸一遍又一遍叮嘱:闺女,可千万别着急呀!我心里非常清楚,其实爸爸比任何都着急,当然,他最担心的是妈妈。妈妈已经回老家快十天了,同去的两个弟弟早已被她打发回北京,而我,却还远在千里之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只跟爸爸说:就回来,保持联系。我非常清楚,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好好地把妈妈带回家!
(二)
最近一年里,姥姥的身体明显地不如从前了,吃的越来越少少,也不怎么活动了。辛苦劳作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她,一直没有闲下来。
我从妈妈那,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许多姥姥的故事: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带大相依为命的孙子,嫁掉两个女儿后,又带外孙儿外孙女,再后来,又娶孙媳妇,做了太婆婆,带重孙子...
姥姥从没对我讲过她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也许是因为我长住在她身边的时候,年龄还小,等我长大了,虽然时常回去看她,可每次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两、三天,高兴的事都说不完,也就没时间提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或许是姥姥原本就不愿意说?--我已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三)
回到家,老爸已经把车票买好了,匆匆地跟爸爸说了几句话,就往火车站赶。
平日里,我很少在晚上逛长安街,过节时更是对这些注定人满为患的地方敬而远之。被国庆和中秋两个节日装点的长安街,夜色中显得很漂亮,只是我无心欣赏,感觉上,好象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直到上了火车,我才似乎又回到了现实。
坐火车回姥姥家对我来说,太平常不过了。
小时侯,公路交通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出远门离不开火车,必定那时上飞机的是少数人--不光是因为钱。
上小学的时候,一到假期,我就会被爸爸托付给列车上的乘务员。火车上的三个小时,似乎可以做许多事情,看风景、记站名、写作业、睡觉。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在车上无论什么时候睡觉,只要一到站停车我就醒的习惯是那时养成的--因为怕列车员忘了叫我。
当时随父母住在位于北京西山脚下的一个工厂区,进城非常不方便。有一次,我们误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结果就在现在北京南站的候车厅外过了一夜。那一夜是怎么过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忘不了的是一些星星点点的片段:几张报纸、一小盒清凉油和父亲的怀抱。
(四)
最喜欢姥姥讲的那些鬼故事,百听不厌。
我是在有了儿子以后才明白当时自己是怎么折磨人的。每次听故事的时候,我都是越听越兴奋,没完没了地要求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已经在白天操劳了一天姥姥,哪有我那么大的精神,时常把故事讲得颠三倒四。我一发现,便不依不饶地让姥姥重讲。
不识字的姥姥具有中国妇女最淳朴的本色,她的故事也都是讲善恶有报的道理。妈妈十五六岁离家,进北京后工作、结婚、生子。在姥姥的眼里,我们这一家是夫严妻贤女亲子孝。她总是念念不忘爸妈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哪怕是那些在我们看来很小、很容易的事情。
(五)
那年,大哥来北京。闲聊时说起电视的话题。爸爸便毫不犹豫地让他把家里的电视搬走了,说是大一些,又可以用遥控调台,姥姥看起来方便。事后,妈妈埋怨爸爸不该心血来潮。在家里,看电视多的是爸爸。不过,我们都知道,爸爸这么做,决不是一时冲动。
我没见过爷爷奶奶,他们早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爸爸是把丈母娘当作自己亲妈一样的。在自行车还需要有票才能买的年代,爸爸先后送给了大哥两辆,那是我们姐弟碰都不敢碰的东西。后来,家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自行车。我还是在大学里才有机会学会骑车的。
自然,爸爸这个北京女婿在乡里乡亲中一直有非常好的名声。每次姑奶奶、姑老爷回家,都会招来满屋子的人。
爸妈的言传身教,对我们姐弟的影响很深,以至于我们陆续结婚后,回老家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大了。
(六)
每次回去都要带许多东西,有给姥姥的点心,给小侄子的学习用品、衣物,还有一些旧衣旧帽等等。以前交通不便时,那些大包小包都是靠手提肩扛,不远不近的十里路,每次都走得很辛苦。
有一年中秋,我和小弟一起去看姥姥。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背着大包走在前面,他背小包。在城里买的一斤很稀罕的糖炒栗子,长途车上我们谁也没舍得吃。路上弟弟实在累得走不动了,我就一路剥栗子给他吃。说起来,每次回姥姥家,就是小弟弟最受罪,还没等到家,他就会因为花粉过敏浑身起满红红的疹子,打针吃药都没用。他因为身上难受哭过,可还是每次都来。小弟最善解人意,跟姥姥比我还亲。
这一次,是我唯一一次什么也没带地空手回来。
火车进站了...
(七),
执事的人只让我看一眼就再也不许看了。
顾不得什么规矩,更不会考虑什么形象,所有的伤心、劳顿、焦急、后悔和委屈,都爆发在号啕之中。
姥姥,我回来看您了,您可听到?...哪有那么重要的事,拖着我没能早一天回来多看你一眼!
...
耳边,大嫂在喊:别哭了,你得顾着活着的人!
...
(原谅我,不能写不下去了,这是我唯一的经历,现在想来还会哭)
(八)
我带着妈妈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坐定以后,妈妈才慢慢给我讲起这些日子里的生离死别。话语之中满是一个女儿对自己妈妈的思念。感觉上,我象是在听一个朋友的诉说,并细细地品位其中的滋味。生和死的界限竟然那么模糊,似乎只在相隔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块布,一捧黄土。
说着说着,妈妈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后记:
第二年的清明节,回去给姥姥扫墓。真有一种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的感觉。实际上,除了姥姥不在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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