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团访记——黄子豪

循例来到素未谋面的车站，斑驳的装潢和繁华的城市有些格格不入。吆喝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汽车发动机的轰鸣，那是起早摸黑的人和时间的赛跑。我在取票口前等候，疲惫让我有些心不在焉。倏地一位大爷已穿插进来，他回头向我们笑笑，解释说他赶点要先取，仔细发现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班车。一旁管理员碎嘴呵斥着，浓重的北京腔里一股嫉恶如仇的味道呛得大爷一时尴尬不已。虽然秩序定方圆，此等行径拿不上台面，但谅他满脸交错纵横的沟壑，干裂的嘴唇，佝偻的背脊，与正义的较量中，恻隐不由占了上风，心里的波澜方起又平，恢复一脸的慵懒沉默。

此去路途遥远，颠簸不似预期。窗外景色漂移，渐渐云淡风轻，天色清朗，心中暗自惬意有些喜出望外。寒冬已深，所到之处早已成不毛之地，远山偶尔点点青苍，却也没有如春般的蓊郁。牛羊马或不疾不徐地踱步，或伫立山头昂首远眺，它们卸下了繁重的劳活，丝毫没对风寒的畏惧，与苍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动若丝柳，静若磐雕。城市昼夜不止的喧嚣让人烦躁，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叫人紧张，遮天蔽日的污染使人窒息，因此虽然我在车上蜷缩着躯体，心里却早已奔下坡岭，跌入自然的怀里。

稍许回过神来，我拨通了小虎的电话，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醒脑提神，以至于脑海中虚构出几幅敦实的背影来咬合这股磁性。嘴角不经意就荡漾起盈盈笑意。

随着目的地的临近，村子错落有致，有些同伴已纷纷下车。心潮愈加澎湃不已，裹挟着一丝忐忑和期许，终于在约五个小时后来到了玉兰酒店。小虎第一次映入眼帘，短小精悍，目光如炬，双唇紧抿，神色坚毅。原先预设的各种形象都不如这般鲜活有力。他面容淡定，快步上来要帮我提包引路，全然一腔尽地主之谊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落座之后我们嘘寒问暖了几句，我才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种从容和成熟，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出了门开始往山上散步，问答成了交谈的主流。学习，运动，生活，景观，无话不说甚是快活。我对他早睡早起的习惯由衷地赞不绝口，对他独立自主的品行深为叹服。一些从未耳闻的知识一一得到了解答:山鸡是保护动物不能抓，捉野兔需要斗智斗勇，骡子行情好能卖一万，在冰上走路一定会摔倒……此时此刻我俨然成为了一个学生，听他细心解说，娓娓道来。我们互相还分享了很多故事和观点，都在笑声和赞许中找到了认同。尽然我们的出身截然不同，却发自心底相互羡慕和尊敬，大概这就是真正的陪伴和友谊吧。

晚上一同进餐游戏，同枕一张床，同盖一床被，这一幕幕历历如昨:他熟谙礼数，发言前总会问好鞠躬；他记忆超群，能一遍记住大家说过的事；同时他想象丰富，联想故事构思情节面面俱到；而且他不失活泼，上一秒还在熟睡中均匀地呼吸着，下一秒就和小伙伴们出门跑步动如脱兔；很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责任心也很强，弄乱的房间他主动收拾整理好，丝毫不叨扰熟睡的我们。我既欣慰又自豪，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关于食宿，我的印象深刻。玉兰酒店不像城里的酒店般刻板冷漠。虽然条件不是太理想，但是里里外外都是一种家的感觉，老板像是一位多年的老朋友，干练，热情。其他人也是默默无闻地忙碌着，付出着，这让我深受感动。虽然饭菜不如往日可口，住宿也比往日艰苦，但这里浓浓的人情味就像星罗密布的夜空一样予人温暖，予人朴实，万般不易酿成醇酒，每一口都沁人心脾，让人宾至如归。

第二天录像的时候，我和小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答如流，一旁负责监制的阿姨都夸赞我们回答很利索熟练，而彼时彼刻我心知肚明，那是因为我们互相都愿意去了解对方，这种短时间之内建立起来的熟络和默契，千金难换。

就像录像时说的，临行前我送给小虎一套文具，希望他可以好好学习，助他实现做医生的梦想一臂之力。小虎也主动帮我把行李收拾妥当，帮我在车上占好了座位。此般种种贴心都让我倍感温暖。分别之际彼此都没有过多言语，却用行动践行着最后的陪伴。小虎下车的时候用力地向我挥了挥手，我也坚定地和他道了别，我们都明白男子汉顶天立地不矫情扭捏，道别要用力，煽情太多反而适得其反。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当我偶然打开书包发现里面塞满了零食和水果时，喉咙还是哽咽了，手也因满怀的激动颤颤发抖。我背向他转面，看了看他远去的方向，那是我们友谊开花的地方。

世俗太久，我不免有些娇生惯养。从今以后，我开始向往淳朴民风。

昨日种种，怕是没齿难忘。一个来自农村的孩童，曾轻而易举地走进我的心里，带着爱与陪伴，直击灵魂。

谢谢美新路，谢谢东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