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思——写给哥哥

陆陆

   题目不想用"祭"，我知道哥哥是去了美丽的天堂，他一定不喜欢我的悲伤。但是一定喜欢我的思念，所以用"思"。
   还深深怀念，所以行文中太多感情，无法超脱。
　　　　　　清　明　思
      初见哥哥，是千禧三年的春，在浙二医院的病房。是认识迪在先，只是因为缘分，所以关心他的一切。和妹妹路过医院的时候，突然很想进去找找他的哥哥。先前他说过他的哥哥突患绝症，已经被上海的医院回绝，现在住在浙二医院里。
      那天我带着妹妹反复寻遍医院的角落，最后在医院8楼病房里见到了哥哥以及他的家人。迪并不在。
      现在想来真是奇怪，也是刚刚才认识迪，面对他的家人怎么一点紧张和不妥都没有，尤其像我这样不喜与人交流的人来说。
      那天我和妹妹小心得进去，哥哥正躺在床上，头发因为化疗已经少了很多，脸色也是黑黑的，整个人有些肿。哥哥和迪很相象，只是比他和蔼多了。哥哥的妻子正在给他削水果。看见两个陌生女孩进去了，哥哥没有很惊讶，只是很自然得问候我们，立刻消解了我们的紧张。我们在旁边的床上坐下。告诉哥哥，我是迪的好朋友，这是我妹妹。哥哥说话的时候带有些浓重的温州口音。看起来也是不善于和人交流的人，但是，能看到他的真诚。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非常有神。现在想起来，里面还包含着爱怜。
      那一天大多数都是哥哥在问我们。问我们都在哪里上学啊？大几了？都喜欢看些什么书？等等。哥哥的北大求学背景更是加增了我们的话题。说起那些年在北京的趣事，哥哥的眼里一片阳光。而我的心也一下越发澄净。我们一起聊了2个小时左右，我们很小心得提起哥哥的病情，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病的严重程度。还兴奋得告诉我们，他正在让迪帮他办护照，等他又会走路的时候，想到处走走看看。
      以后每周五的傍晚，是我们约定见面的日子。哥哥每次都早早吃完了饭等着我过去。每次都算着时间，常常是我在学校东门等出租车的时候，他会发来消息：“依文，上车了吗？注意安全。”等到我走进医院大楼里的电梯时候，消息又来了：“依文，走到哪里了呢？”
      而每次我离开，慢慢走出病房时候，回转过去，哥哥的眼神总是那样定定得跟着我，一直看着我走出房门。
      哥哥深爱自己的父亲。和我不止一次得说起父亲早年曾经经历的那些艰辛岁月。父亲是个百折不饶的真正的男子汉，一生经历无数的坎坷，但是每次最后都能站起来，继续向前。年届古稀，依然斗志昂扬。
      几乎每一次哥哥都会和我说起妻子霞。他们是高中同学，一个坐在最前排，一个坐在最后一排。高中几年并无多言。然后毕业了就没了联系。再次相聚是哥哥北方学成回来，亲戚安排相亲。他们竟然相见了。嘿嘿，是我先认出她来，原来是我以前的同学。哥哥一脸幸福。霞在杭州的一所学校教书。是个温婉而善良的南方女子。哥哥曾经迫不及待得和我反复说我们家的霞在杭州市的教学比赛中获得最高奖项。是的是的，我亲爱的哥哥，我知道霞姐姐是个好老师。她曾经和我说，她想把她班上最调皮的孩子接到自己家里照顾。
      哥哥和迪也是手足情深。他常常和我忆起，小时候在温州老家时候和弟弟一起相伴玩耍度过的快乐时光。迪生来倔强，那一年里，下着大雪，三岁的迪，一不顺心，就光着脚丫子蹭蹭蹭得跑到庭院里。那一年里，爸爸想要锻炼迪的自强能力，把他送到遥远的嵊县，学校提倡勤俭，甚至不让爸爸给迪带牛奶。10多年的岁月一晃而过，哥哥依然疼惜着当时年少的弟弟。
      还有老家的山青水秀。他一次次深情回忆起少年时代在群山环绕着的乡村里度过的快乐日子：青蛙、小鸟、虫儿、水田、山上的不知名的植物和动物……
      已过而立之年的哥哥还偷偷藏着纯真的少年往事，他和我说起少年时代的初恋，他拿着鲜花，在雪天来到喜欢的女孩家的楼下，不敢上去，只是轻轻得把花儿放在楼下的雪上。那么多年过去了，记忆里的雪天依然照耀着脸庞，也如花儿一样盛开。他还说他要努力加紧学习，他有他的理想。问了几次都不肯说，说要保密到实现的那一天。后来，还是忍不住偷偷得告诉我了，他想做文人。我知道哥哥喜欢看书，没想到也有文人的痴梦。于是又多了个很棒的话题。
      千禧三年的夏，哥哥能坐起来了，病情似乎有了好转。他变得更加开心，每天都发很多消息告诉我他走路是多么多么得积极。他说啊，很快我就可以拿着护照旅游去了。
      千禧四年的春，我出国签证失败，来到了北京。从此远离了哥哥。
      那年的六月里，他有几次情绪低落，会说我怎么那么不懂事，一个人跑到了北京。他说他很担心我的安全担心我会吃苦等等。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一定很想见我，一定对自己的离去有了预感。
      我们依然保持着每天频繁的短信联系，“现在有很多苦难都是有尽头的，过了这一坎，我又可以再走路了。”他是那么地坚强，以至我疏忽了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是7月9日的晨，我起床后打开手机。迪来信“哥哥走了”。整个世界在一刹那轰然倒塌。那个8月里，悲痛过后，我第一次拿起久未写字的笔，记录了长长一年里的哥哥的故事，不是怕忘记，只是怕岁月过后，欲说却忘言。
      我甚至来不及和哥哥分享我曾经的更多真实人生。更无法和哥哥一起分享将要来到的更多的人生。
      世事繁杂，而我们两个像是永远长不大也抗拒长大的小孩一样，彼此理解，互相依偎着走过了一程。又一个春夏天将要来临，而我终于长成了当年那个忧郁的迪一样的年纪。想起那一年初识的迪，他在昏暗的酒吧里一边吆喝着迪克牛仔的歌，一边对我说：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我一脸单纯如救世主，轻轻而坚定得摇头。
      我以为自己会很快忘记哥哥，当我后来身处他乡，辗转之后，又回到杭州，经历了一些世事，浮浮沉沉之后，当年哥哥与我的感情愈发显得难得和珍贵。一生能遇到几个和你这样惺惺相惜的人。
      几乎在每次的独处时候，我看着手机，都会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年里，我的哥哥的那一声声问候：
     “依文你好吗？”
     “依文今天你开心吗？”
      而我知道此刻他就在我身边，一直一直……
  
08年清明前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3-30 13:24:58编辑过]

拓拔雪儿

<P>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活在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的心中~[em2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