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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江 边
早上7点醒来。赖10分钟。起来之后打开阳台上的窗户,房间在三楼,面西边,带着一个封闭阳台。这时候还看不到太阳。梧桐树叶子在朝露里蒙着雾气。幽幽的。透着绿气。深呼吸。非常凉快。若房间在东边亦好,早上拉开窗帘,满满的阳光就会照进来。茂密的梧桐树叶下是小城最美的临江步行街。铺着青砖。非常干净。街两边是精品店。每天来来回回的人,叫卖声,洒水车声,偶尔有人力三轮车踏过,“扑,扑,扑”的喇叭声。闹中取静而接着地气。只觉得纷纷攘攘,人世间真好。
厨房里已是一片阳光。喝上一杯水,然后穿上运动装出去走路。昨晚下过大雨,一路的树木草儿新嫩。山水清晰而明亮,潮湿的空气里浓郁的樟树清香。
沿着江边往东10分钟,即到鹳山。此为华东文化名山,海拔高度40米左右,一峰独峙,山上古樟杂树郁郁葱葱。临江处有石矶似鹳,迎江而立,故名鹳山。半山面江筑有"春江第一楼",为清同治年间重建,可以喝茶,正对富春江水。整个富春江和城市尽收眼底。东侧为"松筠别墅",是著名爱国之士郁曼陀为供老母安度晚年所营建。楼为砖木结构,简洁古朴,现室内陈列名家字画及有关郁氏史料。曼陀为近代文学大家郁达夫之兄,在1939年被汪政府暴徒刺杀;6年之后,达夫在苏门答腊为日本人所害,世称双烈。距楼不远处,建有攒尖顶双烈亭,亭额双松挺秀。文人墨客竞相题词。有诗云:"劫后湖山谁作主,俊豪子弟满江东";"莫忘祖巡中流揖,同领山亭一钵茶"。
顺山路而下至三面临水的石矶,矶头立有"严子陵垂钓处"石碑。东侧有块巨石,镌有"登云钓月",系宋苏东坡游历此地所留墨迹。史称在秋月之夜,泛舟于江中,常见老龟浮于水面,吞吸江月之影,称之"龟川秋月",为古时"春江八景"之首。
快步上阶,从鹳山的这边跑到鹳山东门。东门处有援朝烈士墓。我们学校就在鹳山东下角的。中学的时候我们班曾经来扫过墓。
彼时是桀骜少年,即使是班级活动,大家一起排队走,也绝不愿意好好排在队伍里。一个人游离于队伍外面。
早上8点左右,学校的操场还没什么动静。
再转回来。下山来,又经过南门码头。是小小的春江野生鱼交易市场。早起的居民围在那里。
这里有家不错的面馆。小城的面馆多以动物内脏为作料。照例是一碗猪肝面。即使是对食物,也是有着这样几年如一的热情。记得高三最后时候,茶饭不思,还好还想吃西红柿。整日以西红柿代食。妈妈戏称我是“西红柿大王”。从此以后,西红柿就如同我的亲人一样,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看到都备感亲切。
以及大学时代的玉米棒。北大博实原来的玉米棒也是我的最爱。后来在北土城西路的基金会工作,晚上来北大,照旧会吃上一个。原来法学楼西边的小卖部的玉米棒也不错,有时在农园吃完晚饭,上课还早,就会再去买上一个,躺在小卖部南边的草地上啃。我妈说我吃这些东西,好象还装着另外一个肚子。
还怀念农园的小鸡炖蘑菇,好象是好几年都没吃过了。那时候和同学一起分吃一份,你争我抢,快乐得,简直是人间最美味了。还有面食部的刀削面、宜宾燃面和绿豆浆。不想吃饭的时候就会过去。
想起来的还有西门的鸡翅,南门的荠菜馄饨,西南边的《面爱面》,北土城西路的肉饼和陕西哨子面,还有上海冬日老街的糖炒栗子,牛津春夜里的蛋炒饭。
从面馆走出来,有时会拿一份报纸,边走边看。《快报》上的书评《茜多尼科莱特的花语心事》这样写道:“这些为了一个约定来到她桌上的鲜花,借了她的曼妙文字,又再次回到法兰西的土地上,回到庭院、大街以及森林里年轻孩子的手边。因为,那每一种花的花事,无论热烈喧嚣还是温柔幽静,无论寂寥寒冷还是灿烂明亮,在她漫长的、无数次盛开的一生里,都曾经历。她一直记得那些颜色、气息,以及各色花开时这个世界的回声。”
回到家,洗完澡,吃些西红柿和黄瓜。有时候是西瓜。挖点瓜瓤,取汁水,做面膜。很清凉的感觉。
开始看一些长篇小说。今天是《麦田里的守望者》。间或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封面上的“薄情寡义,情债累累”,我不觉得这是合适的评价。寡义而不薄情。情是缘非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那样怜惜着每一个女子,百般珍重。并深深懂得她们。字里行间都是欢喜的。无限宛转的柔情。
读到他与张爱玲分手时候张的话“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既知道你在那边的生活程度,我也有个打算了,不要忧念。”
柔肠欲绝,再多留恋依惜,千言万语,也只是平静以对。留一个风淡云清的背影。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而心甘情愿,低到最低最低的尘埃里。
因我们的一生能遇到一个懂得并深深怜惜自己的人要有多难。
中午自己做点小菜小汤。这个时候,姐姐的孩子会打电话过来。小家伙一口气说上一大堆。
“阿姨,你在哪里啊?”“饭吃过没有啊?”“囡囡在中光花园门口。你过不过来啊?”
才两周岁半的孩子,可爱而迷人。大街上闲逛,歪着帽儿,像影子一样紧紧得尾随我后。陌生人都说很像我,以为是我的孩子。很有个性,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动手,若你不小心帮了她一把,她一定要你把东西放回原处,她自己再重新拿。而且非常懂事而听话。很疼她的妈妈。每次我打电话让她过来吃好东西,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拿点给妈妈吃好不好?”
在我家里吹泡泡,我跟她说泡泡掉在地板上,地板要生病的。于是她就不声不响得站在小凳子上一直都朝着窗外使劲吹。
我有时候会恶作剧。把她抱到餐桌上。小家伙怕了,赶紧双手双脚死死抱住我。缩成一团。在我怀里。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饭毕午睡会。醒来时候,小囡囡又打来电话了,“阿姨,我穿了一条很漂亮的裙子!”我听了好几遍没明白,把她急得。
小家伙生来爱美,这一点也像极了我。
还天生爱书。几个月大的时候,抱她到我房间,她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书,咿咿呀呀不停。能走路拿动东西了,每天来回我家和姐姐家,总要让她妈妈把一本书装在袋里,带在身边。一不小心找不到了,就一个不停得边找边急急得问“阿姨,我的书呢?我的书找不到了。”紧锁着眉头,奶声奶气的样子,忍不住要抱起来咬她一口。我一天到晚索吻。她烦了会煞有介事得冒出一句,“阿姨不要亲了噢,囡囡嘴巴很臭很臭的。”小家伙从小就不忍心说别人不好。
上周末我从杭州带回一箱子书,坐在地板上一本一本整理的时候。囡囡看到了也紧挨着我坐下。
“阿姨,这些书是从哪里来哒?”
“杭州买来的。”
“杭州买来哒。是不是给囡囡的?”
“是的呀,等囡囡长大了,就全部给囡囡。”
“哦哦,那囡囡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啊。”
然后她自个哈哈大笑了。
我现在看书做批注的时候,会想长大了的囡囡看这些书的时候,当她慢慢得一点点发现阿姨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心事和秘密,真好。血溶于水,彼此心里应是惺惺相通。
下午继续看书。若看到妙处,会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有时候是站在阳台上,看天看居民楼看梧桐树看树下来来去去的人群。窗户顶上装着绿色的天棚,有几次下大雨,雨水滴在上面,劈里啪啦做响,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饭,也能听得到。湿润润的水气一阵阵扑进来。是小时候的雨天味道。通常太阳天居多,会在窗台上晒些花药茶。最近喝的是人参花。隔一周回来晒一回被子和其他一些衣物。摊在整个阳台上,暖暖的。我便随处坐下,在阳光里翻晒日记。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门前晒东西。霉雨季节过后,难得的一出阳。妈妈把大凳小凳都搬到庭院里,我拿着一根小棍子跟在后面,敲打那些棉花胎芯。扬起的细尘在阳光下一片片得轻舞飞扬。
阳台上的地砖上我铺了一层深绿的防滑塑料地毯,看上去像是绿草缨缨。一个一个的孔,赤脚走上去,像是走在细石子地上,触触的,非常舒服。
三点多的时候,煮绿豆百合汤和玉米棒。放点音乐。边做点家务。在楼道口拿东西,被风锁在门外。走到楼下临街的彩棉店里,和老板娘聊聊家常,赤脚睡裙,亦不觉得不妥。梧桐树叶把步行街遮盖起一片阴凉。石板路清清朗朗。
晚上爸妈回来吃饭。囡囡乖乖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一老一小两个人,妈妈说囡囡的小嘴巴一路在后面说个不停。吃饭的时候,囡囡又紧挨着我坐下。小家伙总是要监督着我们祷告,一个个叫过去,我回一句,囡囡也要祷告。她马上乖乖放下筷子,闭上眼睛,低下头。然后两个大小孩,争着抢吃菜,比谁吃得快。妈妈常常会笑着说,我们家有两个小囡囡。
爸妈是异常虔诚的基督徒,已是内外安宁。我也心里欢喜。
晚饭之后上一个小时的网,收发邮件,浏览固定的网页。知道一切都好。
之后带囡囡去江边。楼下江边也叫郁达夫公园。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在一起踏着音乐节奏跳舞。每每到了那里小囡囡浑身就像醉酒了一样,随着音乐摇摇摆摆。若天气不好,则两个人在客厅里随着音乐乱蹦。我观察她对各种音乐的身体反应。感觉出奇得好。楼下还有一家小小的中国画画室。喜欢中国画,无限意境,不可言。再往西100米是小城市民中心——恩波广场。得名于北宋年间建造的恩波石桥。下有浦,流入春江。古有“恩波夜雨”、“笕浦归帆”,同为“春江八景”。晚上的广场人潮涌动。
等到姐姐来接她回去后,我再沿着江边往西一路走,一直到鹿山。速度快点,来回40分钟左右。鹿山紧挨江边,也是一峰独峙,与东边的鹳山遥遥呼应。遥看像是一只在水边汲水的小鹿。故此得名。整个城市傍富春江而居,山南水北曰“阳”,富阳之名由此得来。一鹳一鹿,分守着城市东西。几千年间的人儿来来往往。
鹿山脚下,是东吴公园。古典江南园林风格。但因有着大草坪和人工湖,自有一分大气。和主城区离得有点远,人不是很多。山顶有城隍庙,内有茶室。登山凭江吹风喝茶。
夏日晚上的小城人,吃过晚饭,喜欢江边茶馆喝茶,沿江大道上锻炼行走,坐在草坪上磕瓜子,靠在江堤上聊天。熙熙攘攘。人间百味,热闹非凡,自有情意。
江堤下每晚都停着一些渔船。很原始的捕渔小船。有着小小的棚顶和尖尖的船头。有主人在的船上会有小小的一盏灯。暗暗的灯光。江水朦胧。他们一晚都要在船上收网,第二天赶早在南门码头卖鱼。
此处的春江江面开阔。也倚栏杆。江风摇曳。还是会遥望星空。我知道此刻天地万物,彼此应是心里依旧。
晚上在灯光下看《圣经》。10点多时候熄灯,在隐隐约约的梧桐灯影下伫立,有时候会做点瑜珈,睡下。
南方江岸的满月,依然清凉而迷人。有几次在午夜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月光里。
如此美好。
怀念和伤感一并袭来。
月儿她应记得。
但愿人长久。
有时候天气不是很热,会带着小囡囡去郊外春江边鹿山脚下的田野里嬉戏。
潺潺的稻田间流水,油菜花里看书的曾经少年,让人落泪的青草的鲜活,和大地的安宁气息。
是我的麦田。
终其半生,寻寻觅觅,欲追回。
回望沿江的美丽小城,少年时曾那样一次次得决然离开。
已然明白,给人创伤的不是故乡的一切,应是自己的自由善感天性。
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沉静。越来越丰沛无语。
仿佛眼前缓缓东流的一江春水。
——2008年6月10日日志
[ 本帖最后由 陆陆 于 2008-6-17 19:3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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